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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黄强

“红线毯，择蚕缲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染为红线红与蓝，织作披香殿上毯。披香殿广十丈余，红线织成可殿铺。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美人蹋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来宣州。宣州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百夫同担进宫中，线厚丝多卷不得。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诗人白居易的一首《红线毯》，将唐代丝绸生产的工艺流程披露出来，在色彩斑斓，华彩丽章的丝绸背后，却隐藏着多少养蚕人、缫丝女的艰辛。

【图1，中国丝绸】

丝绸是中国物质文明的一个重要载体，中国文明在文化方面有别于世界，是因为中国依赖了玉、漆、丝、瓷四大物质，纵观世界文化史，青铜、石器、铁器等为世界共有，唯有玉、漆、丝、瓷为中国独有，这也是中国文化的四大特质,中国四大发明造纸、印刷术、指南针、火药，其中造纸与印刷术两项与丝绸有直接关联，指南针又与丝绸之路多少有点关系。

【图2，中国古丝绸料】

隋唐时期，国力强盛，农业生产蒸蒸日上，手工艺品日益精巧，纺织业尤其发达，为唐代服饰的繁荣准备了必要的技术和物质基础。唐代手工业分为官营、私营两种，官营产品供宫中和朝廷使用，私营供商贾贩卖致富。

【图3，丝绸生产过程】

宫中掌管纺织业务的有纺染署、少府监，纺染署掌皇室及群臣的纺织品，已经能生产文彩奇丽的瑞锦、宫绫。少府监掌管织紝，生产的百鸟毛裙，正看是一色，倒看是一色，白昼看是一色，灯影下看是一色，百鸟形状，都显现在裙子上。民间的纺织行当就更为发达了。唐代劳动妇女几乎没有不从事织紝的。民间的生产水准也是非常高的，有了一些特技，显示出民间卓异的创造里。民间纺织精品有缭绫、八梭绫、轻容（无花薄纱，是最轻的一种纱）、轻绢、红线毯等。

【图4，中国丝绸服饰】

高度的物质文明和高水平的文化也使得唐朝长安成为当时世界的一个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具有了向外辐射，向内凝聚的扩张力和内聚力，许多国家的使臣、留学生和艺人纷纷涌向唐朝，进贡、沟通、留学、交流、谋生等等。

唐代流寓在长安的胡人、西域人有数千之多。民族大融合、大交流，除了本土文化影响外来的胡人、西域人，他们带来的本国、本民族文化同样也影响着唐朝的文化，唐朝繁兼收并蓄的包容性，不仅不排斥外来文化，反而广为吸纳。

【图5，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书影】

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说：“一切文物亦复不问华夷，兼收并蓄。第七世纪以降之长安，几乎为一国际的都会，各种人民，个种宗教，无不可于长安得之。……异族入居长安者多，于是长安胡化盛极一时，此种胡化大率西域风之好尚：服饰、饮食、宫室、乐舞、绘画，竞事纷泊。”胡服、胡妆，为一时之盛，时人趋之若骛，以为时髦之妆，时尚之服。

【图6，唐三彩胡人俑】

丝绸之路虽然起源于汉朝，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打通了西行之路。1877年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中国》一书中说“从公元前114年到公元127年间，中国与河中地区以及中国与印度之间，以丝绸贸易为媒介的这条西域交通路线”，被命名为丝绸之路。

【图7，丝绸之路线路图】

这条丝绸之路从长安（今西安）出发，经过武威到敦煌。在敦煌分为南北两路，南路出阳关，经楼兰、于阗（今和田）、莎车等地，越葱岭（今帕米尔），到大月氏（今阿富汗境内））、安息，往西到可大条支（今伊拉克）、大秦（即罗马帝国）等国。北路出玉门关、经车师前王庭（今吐鲁番）、龟兹（今库车）、疏勒（今喀什）等地，越过葱岭，到大宛康居，再往西南经过安息到大秦。中国丝绸输出，并不局限于长安出发，西行新疆的这条通道，在西南还有一条商道，从成都经云南大理，通往缅甸、印度，称为西南丝路。

【图8，丝路之上古国楼兰故城遗址】

隋唐时期由于外来交流的增多，丝绸之路更为繁荣。隋炀帝在张掖和洛阳举办丝绸博览会，实质上是经济搭台，政治唱戏，王朝的政治外交目的大于经济贸易诉求。丝绸之路，对于中国方面来说，主要是边境贸易，中国人主动出境贸易，不占主流。文献记载，陆上丝绸之路担当东西贸易的商人主要是塞种人，即大月氏人、匈奴人，中国时期则以粟特人为主流。

【图9，楼兰古国集市想象图】

为了便于商贸，唐代政府长安城西专门开辟了西市，方便各国商人进行贸易活动，有的西域胡商在长安做生意一住就是数十年，并在中国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其生活也受中国习俗影响，入乡随俗。在丝绸之路的开辟，加速了纺织品和中外服装样式的交流，唐代的新装、时装不少是西北少数民族或中亚各国乃至波斯的服式，唐代通称“胡服”。唐代的丝绸也在新疆、西域、西亚等地落地开花，当年中原地区流行平纹经锦，斜纹纬线起花则是中亚、西亚纺织的传统工艺，又兼有了中原地区的树纹、团花纹、宝相花纹图案和波斯织物的对禽、对兽联珠纹样，说明丝绸之路带来了丝绸工艺的交融。

【图10，唐代长安商贸繁华图】

随着商贸、文化交流的需要，唐代的中原、江南纺织业进一步繁荣，各地名产都汇聚西域，西州市廛上的丝织品有益州的半臂、梓州小练、河南府生絁、蒲州，常州的纻布。位于交通枢纽的楼兰故址及西北的营盘遗址，尼雅遗址，都出土了众多各朝代的精美丝织品。在丝绸之路的流通过程中，黄金是西域流通的外汇，而有“国家级礼品”之誉的丝绸也是硬通货，可以与其他商品等价交换。

【图11，《捣练图》局部】

绫是唐丝绸中的珍品，唐代盛行斜纹织物，文献中所见的丝织物，以绫最为多见。绫是唐代最为盛行的丝织品，品种最多，有鹤绫、缭绫、两窠绫、四窠绫、鸟眼绫、镜花绫、樗蒲绫、云花绫、龟甲绫、双距绫、葡萄绫、柿蒂绫等，又以江南地区最为习见。唐代诗人白居易《缭绫篇》说过：“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华簇雪……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对唐代纺织品评价甚高。

【图12，唐代中窠对鹿纹锦】

唐代官服也以丝绸面料为主，《旧唐书·舆服志》记载：三品以上，大科绸绫及罗，其色紫；五品以上，小科绸绫及罗，其色朱；六品以上，服丝布，杂小绫，其色黄。七品以上，服龟甲双巨十花绫，其色绿。流外官和百姓的服饰则不用绫，而采用一般的绸、絁、布等面料。

【图13，唐代穿间裙妇女】

唐代丝绸生产中纱罗的工艺较之汉魏时期更高，其越罗、蜀罗、亳州轻纱皆以轻薄著称。唐代周昉《簪花仕女图》、张萱《虢国妇人游春图》中侍女与贵族女子，其服饰轻薄，着鲛绡或轻容花纱外衣，披帛也用轻容纱加泥金绘，内衣有的作大撮晕缬团花，肌肤在薄透的绣有晕缬团花纱罗下，朦朦胧胧隐约可见。白居易有诗云：“浅色縠衫轻似雾，纺花纱袴薄于云。莫嫌轻薄但知着，犹恐通州热杀君。”“袴花白似秋云薄，衫色青于春草浓。”

【图14，《虢国妇人游春图》局部】

唐代以降，中国丝绸生产逐渐向江南转移，至宋代，江南与中原、四川盆地成为丝绸生产的三鼎足，到了明清时期，江南成为全国丝绸的中心。丝绸之路以长安为出发点，从汉代到唐代，即2-9世纪最为繁荣，宋代以后，中国对外贸易大多改为海路，陆上丝绸之路逐渐失去往昔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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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强黄不息2016年、2017年两次年度文化头条号。2019年入选精选频道。

黄强，字不息。服饰史学家、金学家、文艺评论家。已出版《金瓶梅风物志》《中国服饰画史》《服饰礼仪》《趣民国》《文人置业那些事》《消失的南京旧景》等著作15本。

服饰史新著《古代服饰与时尚》《古代军戎服饰》《六朝人的衣柜》，即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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